卷首语丨学术话语的力量

卷首语

2020年第5期

和日常相比，学术为何需要一套独特的话语体系？个人认为，学术话语构建的目的是确立一个特殊价值体系的表征和边界，透过其中的经典概念和逻辑，可以让人们便捷地直抵价值判断的核心网络。从这个意义上看，学术话语的价值之一应该在于能够有效简化不同群体讨论问题时对对方与自己的逻辑起点和价值取向的识别过程。然而，从学术话语的实践来看，这一话语边界的自我标识价值取向似乎有被放大的危险。社会发展的结果，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是复杂的，每个话语体系大抵如人类触碰社会这只“大象”的不同的“手”而已。但如果各个学术话语体系是封闭的、相互排斥的，仅仅相信自己这支“手”传导而来的讯息，甚至坚信自己所见就是真知的全貌，学术话语体系自身的“内眷化”必然带来“盲人摸象”的认知效应，话语体系就成了束缚学人的“茧房”，“茧房”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而“茧房”外即便“黑暗如山”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了。果真如此，这样的学术话语虽鲜明，却只不过是人类一面故步自封的旗帜而已，彰显的不是人类的智慧，而是自大和愚昧。

学术话语的力量在于开放，而且常常彰显于冲突中。例如，我就曾经在参加过的一场学术会议中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前面陈述的一位教授认为，中国中西部地区大众传播资源的不均衡分布是社会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因此呼吁大众传播资源配置过程中要向中西部倾斜，这样对中西部来说才是公平的。等到我陈述的时候，我就感觉很尴尬。因为，在产业经济学的框架看来，一个国家有竞争力的产业总是呈现不均衡分布，而中国传播业发展的核心问题就在于资源过于均匀地分散在各个区域市场，以至于产业市场过度碎片化。例如，美国有好莱坞、印度有宝莱坞，中国影视产业却没有形成类似的产业集中地。在各自的学术话语体系内，我们讲的都有道理，但结论却截然相反，一个认为是过于不均衡，一个则认为是过于均衡。究其原因，在于产业经济学讨论的是效率问题，而前面这位教授所秉持的发展传播学观点则更看重公平问题，二者之所以被纳入到同一个取景框内讨论则要归结于我国传媒业“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双重属性。面向这一复杂结构属性的不同认定最终让传媒业的改革无所适从，常常陷入来来回回的折腾。

学术话语的力量亦在于竞争与合作。学术话语竞争的指向应该是什么？显然不是谁的语汇与概念更华丽更炫目，而应该指向对现实问题的回应。窃以为，学术话语力量的根本在于能够在竞争与合作中更有效率地回应人类社会发展不同时期的时代命题，并促进人类的自我反思。这大概也是学术话语体系不断自我进化的动力机制所在。从竞争关系来看，理想的学术话语之间的竞争过程同时应该是相互参照相互学习的过程，并促进各自学术体系的进化。从合作关系来看，学术话语体系之间互为镜鉴的过程也是寻找合作对象的过程，从不同的侧面观照研究对象，从而为接近真知联手作业。当人类发明的林林总总的学术话语体系能够集纳成为一盏“学术无影灯”的时候，我们观察真知的现场就会因学术话语体系的相互映射而一片光明，种种因“学术茧房”的自闭而在真知的角角落落留下的阴影则可遁于无形。这样的竞争与合作，造就了理想的知识生产共同体关系，既是学人之福、学术之福，也是社会发展之福。

不过，近年来学术话语的力量实践中出现的一些暗流也需要警惕。一些源自“显学”的学术话语常常如幽灵般出没于各类论文中，展示着其强大的入侵力量，诘屈聱牙中透着一股不肯沾一点大地土腥味的傲慢。在编辑的过程中，我有很多次都感觉是不是作者笔误了，向达人请教后才知道原来是换了一种时尚的包装而已。就前述学术话语体系的价值竞争取向来看，如果换一把学术的“手术刀”，能够剖析出之前没有发现的问题，则功不可没；如果换了一套学术话语，仅仅是“话术”的变换，对于问题的解决毫无增益，这对学术话语而言，则是一桩买椟还珠的悲剧。这类学术话语的实践意义，大抵类似孔乙己的口头禅：多乎哉？不多也！学术话语沦落至此，只能是仅供卖弄的“花瓶”了。

（封面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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